珏影

16 万军无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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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时分，城中打更的人已经走远，风悄悄地潜入了院落，拂过微微泛黄的树叶叶，掉在叶尖的露珠，好似荡着秋千，不经意间坠下了沉寂的夜空，破碎的声音，有如一些心痛的叹息，清晰可闻。辗转难寐的上官鸿信，披衣而起，轻启门扉，来到了雁郡王府的小花园。

 

　　一轮弯月，若隐若现地躲在几片薄薄的云层后面，清凉的月色，如一川透明的流水，从假山坡上顺坡而下，在一丛凤尾竹上停留了片刻，又漏过层层的叶片，流向竹根和平静的湖面，泠泠而静谧。

 

　　上官鸿信注视着眼前的景色，目光落在那一丛凤尾竹上，神情凝重而迷茫，“今年大旱，雁郡几乎可以说是颗粒无收，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旱灾，我该怎么处理？”

 

　　向父皇请赈灾粮食的折子已经快马加鞭地送往了羽都，可如今已经过了十余日，仍旧没有回音，近几年雁郡的收成并不丰裕，从其他临近尚有余粮可供调用的郡县借来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月，而等朝廷将赈灾粮食运来最快也要一个半月，。

 

　　“灵鹭知晓一些无毒的植物能让人果腹，如果赈灾粮食能及时运来的话，撑到那时到时没什么大问题，希望这中间别出什么岔子。”

 

　　话虽这么说，但上官鸿信自己知晓，一般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送往羽都，最快五日左右便能从羽帝送信归来，但已经十多天了仍没消息，这事恐怕早已生变，他必须另做打算。

 

　　“小鸿啊，这么晚还不睡？！”

 

　　上官鸿信听到灵鹭的声音，刚想转身，便被灵鹭扔过来的衣服罩住了头，他把盖在头上的披风扯下，披在身上，“如今这样的情况让我怎么睡的着。”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灵鹭摇头晃脑地念了一句诗，走到上官鸿信的身旁，抬头望月，“更何况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小鸿你要是实在想不出法子，还有我啊！”

 

　　上官鸿信看着眼前已经浅了三分的水面，苦笑着摇了摇头，“郡王府有储备水源，暂时倒是不愁。雁郡的粮食没了，可以从其他的郡城购买，这笔花销虽大，但我还是能支撑一段日子的，我最担心的不是这旱灾，而是疫疾。”

 

　　“小鸿你是担心，这次旱灾带来的疫病会很严重？”

 

　　上官鸿信颔首。

 

　　“我总隐隐地觉得这次的旱灾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灵鹭闻言十分不解，“干旱也能人为制造？”

 

　　“我也不清楚，但凡事皆有可能，往往最不可能的事情或许就是真相，这次的旱灾来的太突然也太巧合了，而八百里加急的奏折至今杳无音讯也太奇怪了。”

 

　　他才来到这雁郡不足半年的时间，便发生了大旱，这种事情太不寻常，若不是真的天灾，便是有人暗中施为，想要置他于死地，而这一郡的百姓便是给他陪葬的。

 

　　这样残忍的行径不像是他那几个皇兄的手段，只是若非皇兄，又是谁呢？难道和出来雁郡是袭击他的人有关，但这行事风格又不像是同一拨人。

 

　　“照你这么说，未来可能出现的疫病，也会是人为制造的。”

 

　　灵鹭蹙着眉说道，若真如上官鸿信所言，那么这幕后之人的手段，真的太过狠毒了！

 

　　“有这个可能。”

 

　　听到上官鸿信这样的回答，灵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自然灾害带来的疫病，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但若是人为制造的疫病，除非能够找到传染的源头，否则想要研究出预防和治疗的药物，就需要很长的时间。若是这种疫病的传染速度极为迅速，那这整个雁郡可能会变成一片死域。

 

　　“看来我要去找一下他了。”

 

　　“谁？”

 

　　上官鸿信轻声问道。

 

　　灵鹭侧身看向上官鸿信，“你听见了啊！”

 

　　上官鸿信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走到花园中的圆桌旁坐下，“你就在我身边，说什么我自然听得到。”

 

　　“哈。”灵鹭轻笑了一声，走到上官鸿信的身旁坐下，“一月前去药店买药材的时候碰见的，是师傅朋友的徒弟，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在师傅和先生还没离开的时候，曾听他们说起过，杏花君的医术尽得幽冥君的真传。”

 

　　“能被药师这样说的人，想来医术确实不凡。”上官鸿信单手撑着头，抬头遥望夜空中西陲的弯月，“若是可以，把他请到这郡王府来吧，这便无需你来回奔波了。”

 

　　“这主意好！”灵鹭双手合击，大赞道，“那我明天就去找他！”

 

　　“那就有劳灵鹭师兄你跑着一趟了。”

 

　　“虽说小鸿你这话说的敷衍，但是我可不会这么敷衍地去办事。”灵鹭拍着胸脯说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还有。”

 

　　灵鹭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都已经快四更天了，还不快去休息！你病倒了谁来管这雁郡！”

 

　　“我知晓了，你也早些休息。”上官鸿信起身对灵鹭说道。

 

　　灵鹭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睨了上官鸿信一眼，“要不是怕你这小子生病，我才不过来呢！困死了，哈～”

 

　　“快去睡吧！”

 

　　“嗯。”

 

　　次日，灵鹭独自一人离开了雁郡王府，前往之前遇见冥医时对方给他留下的地址处，踏出城门，行至郊外偏远处，找到路观图上所指示的大树，拨开离树旁不远的枯黄野草，一条小径赫然出现在灵鹭的眼前，顺着小径一路向前走去，不过数百步，一座被枯竹围砌的小圆便出现在了灵鹭的眼前。

 

　　“请问，有人在吗？”

 

　　灵鹭站在枯竹制成的栅栏外，高声喊道。

 

　　“谁啊？”

 

　　略显粗犷的声音从门后传出，只见一名蓝衣蓝发的男子推门走了出来。

 

　　那人见到灵鹭略显意外，“小鹭你怎么来了？”

 

　　“好久不见了，杏花君。”

 

　　灵鹭冲着冥医笑了笑，在对方拉开了竹栏后，跟在对方的身后走进了小园。

 

　　“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冥医闻言挑了挑眉，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算盘，一边拨弄着算珠一边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说，我能帮你的，当然会帮，只是这费用也不会因为你师傅和我师傅是好友而减免。”

 

　　“这是自然。”灵鹭点了点头，反正也不是花他的钱，小鸿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该付的费用自然不会赖账，“事情是这样的……”

 

　　灵鹭把雁郡目前的情况大致地跟冥医说了一边，最后提出雁王想要邀请他过府一同研究对抗疫疾的方法。

 

　　“这样啊！”

 

　　冥医闻言蹙起了眉，他也想跟灵鹭去雁郡王府一同研究预防疫病的药，但是他这还有一个病人不能放下，而且以那人的性子，怕是不喜郡王府那样的环境，只是灵鹭说的不无道理，若是皆是疫病蔓延再去研究治疗的药物，怕是已经为时过晚了。

 

　　就在冥医纠结着要不要答应的时候。

 

　　一道飘渺清冷的声音从冥医身后传来，“杏花，答应他。”

 

　　灵鹭闻声望了过去，忽而眼前一亮，‘哇！好一个美人儿啊！比之先生，也差不到哪里去，若说先生的美是温雅清俊，那这人便是清冷出尘。’

 

　　而冥医听到了这声音，惊讶的转身看向来人。

 

　　“天凤，你不是……”

 

　　冥医话还未说完，便被策天凤打断了。

 

　　“走吧，杏花。”

 

　　“麦叫我杏花。”冥医反射性地喝斥，等他回过神来，策天凤已经跟着灵鹭走到了竹栏外，“等等，你什么都不带就跟这小子走了！？”

 

　　策天凤闻言，回身轻轻瞥了冥医一眼，“雁王会什么都不准备就让人请你过去。”

 

　　虽是反问句，却被策天凤说出了陈述的语气，冥医闻言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哦！

 

　　“走了，杏花。”

 

　　“都说麦叫我杏花了。”

 

　　虽然嘴上愤愤不平，但是冥医还是迅速地跑进屋里背起一个药箱就出来了，他跟在灵鹭的身后，和策天凤一起一行三人慢慢地朝雁郡王府走去。

 

　　当灵鹭带着冥医和策天凤回到郡王府时，却被管家告知雁王收到下属传信，跹县粮食被盗，县令无力破案，如今跹县粮食告捷，县令无法维持跹县百姓的情绪，只能上报郡衙请求帮助，但如今郡守处理各地旱灾分身乏术，无奈之下便派人请雁王前往郡衙分析案情，已经离开了半个时辰了。

 

　　灵鹭见状，便让管家下去忙府上的事情，而他自己则先带冥医和策天凤前往厢房休息。

 

　　“策先生，杏花君，你们安心便在郡王府住下吧。”灵鹭将两人送到厢房院落的门口，“等到雁王回来了，我便带你们去见他。”

 

　　“哈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冥医笑眯着眼，一手握着自己的小算盘，晃了几下，将算珠归位，另一只手便迅速地拨动着算珠，不知道在计算些什么。

 

　　灵鹭看着冥医的举动，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他这医友不知道从来的习来了一身斤斤计较、爱钱如命似得习惯，这跟他童年记忆中的那个乖巧的大哥哥可不太像。

 

　　“放心吧，雁王不是那种会欠债的人。”

 

　　“那就好。”

 

　　得到灵鹭肯定的答复，冥医满意地笑着说道。

 

　　灵鹭看着冥医和策天凤分别进入厢房所在的院落后，便也转身离去了，他要去药室准备接下来实验的药材，小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让灵鹭没想到的是，上官鸿信回到雁郡王府是在第三天的傍晚，还没等他去厢房那里带冥医来见上官鸿信，上官鸿信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不知道在做什么，直到太阳西沉，月上柳梢也没从书房里出来。

 

　　灵鹭看到这个情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转身扎入了药室继续药物的研究，他知道上官鸿信这个情况是又遇到了糟心的事情，需要一个人独自静静，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到上官鸿信平复了心情后，他才踏出了书房，可他无一丝睡意，便朝着这雁郡王府后院的小花园走去，冷冷的月光扑在青玉色的石板上，泛出一丝凉意，皎洁的月光下，一名青衣青发的男子坐在石桌的一旁，看着桌上那未尽的残局，他的手中捏着一枚黑子，目光沉静似乎在思考下一步该走哪里。

 

　　忽然，青衣男子抬手落子，棋盘上被白子包围的黑子顿时翻转了局势，大刀断龙身，破开了白子的围攻，杀出了一条生路出来，将原本岌岌可危的情势扭转了过来。

 

　　上官鸿信站在青衣男子的身旁，看着棋盘上那绝处逢生的一步，眼中满是惊叹和赞赏，这一步是他没有算到过的。

 

　　“先生大才！”

 

　　“你是雁王。”

 

　　冷漠如九天寒冰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入上官鸿信的耳中，让他为之一怔，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而对方能出现在此必然是灵鹭带来的，可听管家说冥医是一个蓝发的中年人，而眼前人却是好似青年的模样。

 

　　“不知阁下名号。”

 

　　上官鸿信恭敬地问道。

 

　　若有此人相助，雁郡的这场灾祸或许能提前结束。

 

　　青衣男子似是看出了上官鸿信的打算，薄唇微启。

 

　　“吾名，万军无兵策天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