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影

5４　双智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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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色的琉璃树下，默苍离独自拭镜。

　　“你要离开？”

　　“哎呀呀，老人家我也没办法。”慕少艾提着药箱，晃悠晃悠地走到默苍离的身旁，“原本能等到两个多月后，但是……”

　　慕少艾抽了一口烟管，呼出了白色的雾气，“我得到消息，有一株奇异的药材即将成熟，我需要亲自走一趟去采摘。”

　　“嗯。”默苍离轻声应道。

　　“等杏花回来，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免得他担心。”慕少艾瞥了默苍离一眼，拍了拍身上的药箱，“还有你，无衣短时间内回不来，可别在无衣回来前就把自己给玩死了。”

　　“这是我的事。”默苍离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慕少艾轻叹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转身离开了血色琉璃树。

　　这次小鸩来信，说是华佗方巾被盗，那人疑似阎王鬼途之人，必须尽快将人解决，不能让华佗方巾落入他们之手。小鸩担心自己赶不回来，这才传信给他，索性那株治疗幽冥病情的药物还有月余便会成熟，这次一行，取回华佗方巾后便去跟小鸩汇合，全力炼制丹药。

　　慕少艾离开血色琉璃树后，这里便只剩下默苍离一人了，他仍是神色清冷的漠然拭镜，他在等着一个人来找他。

　　数日后，清净无比的琉璃树，今日忽起波澜。

　　“功名爵禄尽迷津，贝叶菩提不受尘。久住青山无白眼，巢禽穴兽四时驯。”伴随着缥缈诗号，神蛊温皇飘然来到血色琉璃树。

　　血色琉璃树下，默苍离望着树上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琉璃串，似有若无的空茫声音在空气中飘扬，“我们终于见面了，神蛊温皇。”

　　“你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吗？”

　　神蛊温皇拿着羽扇掩住面容，眯着眼打量着眼前之人，看到他负在背后的手中的那方铜镜时，墨蓝的眼底划过一丝讶异，原来他就是无衣心中挂念之人么，这是让人意外的愉悦啊！

　　“吾名，孤鸿寄语默苍离。”默苍离缓缓转过身，抬眼望向神蛊温皇，“正是俏如来的指导者。”

　　“不是这个名字，也不是这个身份。而是——”神蛊温皇话语一顿，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紧盯默苍离，“墨家钜子，万军无兵策天凤。”

　　说完这句话，温皇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此人是策天凤，那书中所写的帝师无衣就是他认识的无衣，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啊！好友，你让温皇对这本书的作者产生了好奇，不过……

　　神蛊温皇饶有兴趣的看向默苍离，好友你的事情让温皇对策天凤更感兴趣了。

　　“这是一个虚构的名字，想不到温皇也看过羽国志异。”默苍离平静地看着神蛊温皇，丝毫不为神蛊温皇口中吐出的名字所动。

　　“这本书记载了一个遥远国度的故事，一位来自墨家的智者，独力弭平了羽国的内战，建造了一个太平盛世，是一本非常精彩的作品。为此吾路过云天关、彩虹桥、星河之阶，前往羽国，探询这本书背后的历史。”

　　无衣、默苍离、羽国，这一连串的线索连起来，让他顿时明晰了一些他曾经为之所困的谜团：羽国志异中雁王胞妹霓裳公主在战中牺牲，但据还珠楼的情报，曾经的霓裳公主如今已经成为了羽国的摄政王，是羽国公认的下一任王位继承人的母亲，她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三百对三万，这样天差地别的兵力，又是如何能将那三万大军引入霓霞关的？他自问，却是做不到。而最后的霓霞之战，以十七勇士覆灭三万敌军的包围，这样惊人的操作，他也是在亲临羽国后，才有了解答。

　　看来好友无衣在这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若是将好友作为暗棋带入这本书，那么很多地方便能说得通了。没想到无衣那般温和之人，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可是一场最无情无义的战争啊，但是说起来……他真不愧是温皇的好友啊。

　　温皇面上看似十分好奇地与默苍离谈论着羽国志异的内容，实则已经对这本书失去了兴趣，比起书中的记载，他更期待与眼前之人开一新局，即使方向不同，但无法辩驳的是他与自己是同一种人，这让他心中的火苗更加雄盛。

　　“温皇今日是特别来找吾讨论书文吗？”默苍离冷然道，虽然话语中不带着一丝情绪，但还是能让人感到一丝不耐的意味。

　　“直到吾听到你的名字之前，还不是。”神蛊温皇噙着冷笑，轻声道，“羽者为禽，凤为禽首，孤鸿单飞，寄语无言，默字为音，苍字为色。孤鸿寄语默苍离，无言寂寥离开羽国的禽兽，抛弃了墨家钜子的身份，以及在羽国的过往，从此再世为人，这种推论算不上复杂。吾来此的目的，早在你第一句话当中，就已经得到答案了。”而且更是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没想到我那看似温和实则性情疏离的好友，竟然会为了你这样的人付诸一切，那可真是一场豪赌啊！

　　“如果这个名字，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局呢？”默苍离淡淡地说，一字一句却句句刺中温皇早已冷寂的心，“你以为你已经了解我了，但你所得到的，就是一个名字，和一本羽国志异。若你想以策天凤的身份推测我，那你留在巫教当中的那本书，是否真的详实记载了你的平生？那个弑父夺权，终不容于世的孤独天才？”

　　“哎呀！”神蛊温皇转过身去，轻叹了一声，“众人皆知温皇一向是以诚待人。”

　　好友啊，好友，你这心上之人，嘴舌可真毒。

　　“默苍离却是无人知晓，不足挂齿，随时可以抛弃的名字。”默苍离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铜镜，镜中模糊的人影，早已经面目全非了，最早的名姓为何，他早已不记得，名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代号，随时可弃。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是吗？”

　　就如神蛊温皇与任飘渺一样，名字是代号，但是人却是真实的，只要你人在此世，终有入局的时候。

　　“或者我该提醒你，现在你的对手是俏如来，非是我，更非策天凤。过于追逐你认定的对手，可是会被眼前的对手所败。”或是出于好意，又或是不想被神蛊温皇继续纠缠，默苍离提点了一句，神蛊温皇听与不听，都不是他需要在意的。

　　“如果败了俏如来，你会是下一个对手吗？”神蛊温皇眼底的兴奋从未消减，反而跃跃欲试。

　　“你的对手永远不会是我，不入局，就永远没输赢。”默苍离轻轻摇了摇头，缓缓擦拭着手中的铜镜，没有再看神蛊温皇，方才的一句提点看来已是废言。

　　神蛊温皇持扇之手微微抬高，掩住他脸上的深意。

　　好友啊，你在神蛊峰上对温皇说见到此人，温皇便会知晓为何成不了局，如今看来，你说的不差，连墨家灭魔的职责都可以舍弃，温皇的手上确实没有逼他入局亦或是诱使他开局的筹码。

　　不过……

　　神蛊温皇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看来羽国志异中的另一处疑点如今也得了答案，俏如来啊，俏如来，遇上这人不知是你的幸还是不幸。

　　“既然对彼此谈不出一个结果，那我们就来谈谈，现今热门的九龙天书吧。”

　　就在默苍离与神蛊温皇于血色琉璃树结界内斗智之时，远在黑水城中的无衣身旁闪过一丝金光，无衣缓缓睁开了眼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将放置在一旁的铜镜拿在手中，指尖于镜面轻轻一划，一枚暗沉古旧的沙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枚元沙髓正有一下没一下的闪着光芒，但没闪几下之后便彻底熄灭了。

　　“这是……”无衣握紧了手中的元沙髓，惊讶地轻喃，“这怎么可能！？”

　　这枚元沙髓能连通和感应的唯有撒儿手上那枚以及……他曾经送给素还真，作为结义之礼之一的那枚，无论是他们哪一个来到了九界，那么会来此的原因都不是他想见到的。

　　对于撒儿，他希望他能忘了他这个让他走偏的老师，从新开始，过自己的人生。而对于素还真这位义兄，他真是难以说清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关系，一开始的欣赏，到后来不得已为敌，再到被迫离开故乡来到苦境后的相互利用，最后为求前路的结义相交，但不能否认的是，素还真确实是他迷茫在渎心之林中的一道指引之光。

　　这两人他都不希望他们出事。

　　如此想着，无衣垂下了眼帘，“若真的是他们二人之一，那必须尽快修复这枚元沙髓了。”

　　这枚元沙髓原本在他确定回不去之时，已被他弃置在术法空间的角落了积灰，却没想到会发生今日之事。

　　无衣缓缓起身，解开了屋中的结界，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无衣，你怎么这么早就出了？”大匠师看到突然出关的无衣，有些惊讶的问道。

　　无衣对大匠师点了点头，“忽有急事，我需找废苍生。”

　　“你去吧，他现在应该在废窑打铁。”大匠师对无衣摆了摆手，告知废苍生现在的在做什么后，便匆匆去找小玉了。

　　无衣目送大匠师急忙离开，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是小玉又偷跑出去了。”

　　来到废窑后，无衣径自走到一旁，挑挑拣拣地找着自己所需的材料。

　　废苍生将手中打得炙热的剑胚插入水中，听着这水火交织发出的滋滋声音，他大声说道：“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来我个废窑了，还要我的铸材。”

　　“吾需修复一物，但手中尚缺一样东西。”无衣在一大堆材料中找到了半天，才找到了他需要的铸材。

　　废苍生看着手中已初具成型的剑胚，问道，“你拿什么来换？”

　　“唉，无衣要的不过是一样普通的铸材，好友你就要我大出血啊！”无衣拿着手中的星辰沙叹道。

　　“星辰沙虽然对我来说是普通甚至无用的铸材，但却也不可多得的东西。”废苍生瞥了一眼，“我不要太贵重的，你既然要星辰沙就拿星耀石来换吧，我知道你有。”

　　无衣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上次与好友交流铸术时提到的东西，竟然被你这么放在心上。”

　　废苍生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这次铸的新器需要星耀石来稳定性能，你可别想在我这里拿走一样铸材。”

　　“那我可要多谢好友了。”

　　无衣将星耀石扔给废苍生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废苍生看着手上的星耀石，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厢无衣得了铸材回到闭关之所修复元沙髓，而在琉璃树下，默苍离和神蛊温皇的对谈也到了尾声。

　　“你果真是俏如来的最佳导师。”神蛊温皇眯着笑眼，这一场话术交锋，你可让温皇吃了不少亏啊。

　　默苍离淡淡地说：“该说俏如来，会是默苍离最好的徒儿。”

　　你这么说，在羽国的那一位可会不服啊。

　　神蛊温皇笑道：“温皇亦希望如此。”

　　“话中犹有未尽之意。”

　　神蛊温皇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默苍离，似笑非笑道：“吾已预见了俏如来与你之间最后的结局，就看你们两人，谁先承受不住。这最后的结果，便看你与他，会是谁死在谁的手上。”

　　好友啊，温皇也想看看，你能不能保下这人的命。

　　“叨扰已久，温皇告辞了。”

　　说完，神蛊温皇转身便要离去。

　　默苍离对于神蛊温皇的话丝毫不在意，局早已布下，是生是死都无甚在意，不过……

　　“多谢温皇指点，临别之际，吾也有一言相赠。”

　　“喔？”神蛊温皇脚步一顿，转身看向默苍离，“请说。”

　　“对于俏如来，你让得太多了。”

　　这话看似告诫，又似挑衅，这让温皇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划过一丝疯狂，“这样才算得上是公平的游戏。”

　　“小心让游戏要了你的命。”

　　“哈哈！”神蛊温皇轻笑道，“要命，才有趣味啊！”

　　“请。”

　　“请了。”

　　趣味啊，趣味，默苍离，不能与你成局，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