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影

　　三日后，边关连失三成，八百里告急。

　　明德帝宣永安王、程落英入宫，命程落英率领洛城军支援琅琊军，由永安王萧瑟监军，即刻出发。

　　永安王府，当弄玉、雷无桀、无心、司空千落和叶若依得知这消息时，萧瑟已经随程将军出城门了。

　　在后院演武场练枪的司空千落长枪拄地，望着城门的方向说道，“我要去帮他。”

　　雷无桀手枕在脑后，刁着跟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躺在屋檐上，“师姐，你就省省吧，他这次连王府都不回，明摆着不让我们跟去嘛！”

　　“他上次也是这样，我们不一样来了。”司空千落抬头望向雷无桀，扬了扬眉。

　　无心坐在雷无桀的旁边，摇了摇头，“这次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司空千落不解。

　　“战场不同于别的地方。”无心说着，望向站在树荫下的弄玉，“更何况，最有资格说话的人都没发话。”

　　“弄玉姐姐？”司空千落也望向弄玉。

　　弄玉眺望着远处的天际，那里正弥漫着滚滚狼烟，“你们都回去吧。”

　　“回哪去？”雷无桀坐起身问道。

　　“回你们该回的地方，雪月城、寒山寺、天外天。”弄玉收回视线，看向他们几个，“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们离开天启城，最好永远也不要回来。”

　　雷无桀笑了笑，“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可是……”司空千落咬着唇，犹豫地说道，“那弄玉姐你呢？”

　　“我想离开，这天启城中没人能拦得下我。”弄玉淡淡地说道。

　　司空千落说：“我知道了，我会和雷无桀带他们回雪月城的。”

　　弄玉点了点头，转而望向无心，“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那日事后，师兄回寒山寺，母亲也跟着洛先生去了慕凉城，我不想打扰到他们在路上叙旧这才留了下来，没想到还没能睡个安生觉就要离开。”无心捂着胸长吁短叹。

　　雷无桀拍了拍无心的肩，直白地说：“和尚你就别演了。”

　　“咳！”无心捂唇轻咳了一声，双手合十，正正经经地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打算先去寒山寺住几日，再去慕凉城抓一圈，顺道回天外天。”

　　弄玉颔首，那日事了之后，冥侯和月姬就离开了天启城，唐泽回了唐门，将这里的事情回报唐门老太爷，无禅大师来了天启一遭，原本就是为了他师弟无心而来，后来见无心没事后，便也回寒山寺了。

　　“若依，你随雷无桀他们一起去雪月城吧。”弄玉看向站在廊下的叶若依，“我想你父亲应该在那等你了。”

　　叶若依点了点头，她知道萧瑟不回府而是直赴战场，必然是与弄玉商量过的结果，也唯有她们都离开了这座城，萧瑟才能毫无顾忌地做事。尽管如今明德帝尚在，白王只是监国，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小心为上。

　　又过了三日，天启城门之外，十二位来自雪月城的白衣剑客，雷无桀、司空千落和叶若依站在这里，对着送行的人说道：“就送到这里吧，我们此行回雪月城，暂时应该不会离开了。你们在天启城的事情若是了了，可以来雪月城找我们。”

　　谢宣、李凡松、飞轩、华锦、沐春风、无心和弄玉都特地前来送行。

　　“和尚，你什么时候走？”雷无桀问道。

　　无心微微一笑，“等我拜访过国师后，便会启程。”

　　雷无桀点了点头，又对谢宣说：“谢前辈你们呢？还有什么打算？”

　　“我与他们还会在天启城内住上几日，到时候飞轩会留在钦天监继续学习道法，我与李凡松会云游四海，雪月城的百花会，我们自然还是要去的。”谢宣笑着答道。

　　“那就恭候谢前辈大驾了。”雷无桀抱拳道。

　　“我走了。”司空千落看着沐春风说道，“你在这天启城不许给我拈花惹草，要是被我知道了……”

　　司空千落抚过枪尖，冷冷地笑道，“我可不保证，握着银月枪会伤到你哪里。”

　　“不会不会！”沐春风浑身一颤，连连保证道：“我留在这里是为了学医术，绝对不会做出那些事情的，你就等着我去雪月城提亲吧。”

　　“哼！”司空千落扬了扬头，“谅你也不敢，记得别太早来提亲，我还想多陪爹爹几年，但也不许太晚！”

　　“我知道了。”沐春风上前一步，握住了司空千落的手，“我的大小姐，你就在雪月城等我来吧，在这之前我会给你写信的，记得要回我。”

　　“那是自然。”司空千落脸一红，连忙抽回了手，“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发乎情止乎礼，春风随心而动，自然不觉失态。”沐春风微微笑着，神情温柔地注视着司空千落。

　　依依惜别的时光总是过得极快，弄玉望着雪月城的众人，“各位，保重。”

　　“嗯。”雷无桀等人点了点头，“那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雷无桀、司空千落、叶若依和那十二位雪月城弟子翻身上马，缰绳一甩，便绝尘而去。

　　忽然，又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从城墙上传来，众人抬头望去，原来是无双坐在城墙上，剑匣中的十二柄飞剑一字排开，被他用手指弹着，为他们送行。

　　雷无桀回身朝着无双挥了挥手，便不再回头地驱使马匹向前奔去。

　　明德二十三年，南诀北离交战，南诀发兵六十万，北离军队连败三城，退于零落城内三日不出，得援军二十万赶到，监军永安王萧瑟率军突袭，大胜而归。

　　明德二十三年，四月中旬，永安王耗时两个月十一天，大败南诀，收复北离被攻占的城池，并订下和解承约，南诀赔款数万金银，并允诺年年纳岁于北离，以平此战损失。

　　三日后，琅琊军班师回朝，主帅琅琊王萧凌尘觐见明德帝，然而此行之中却不见永安王身影。

　　同一时间，永安王府中的弄玉也消失不见了，王府管家只拿着一份书信，管家看着那封信，老泪纵横，他抹着泪叹道，“殿下和娘娘开心就好，殿下交代的事情我会做好的。”

　　他走到萧瑟的书房，将不知何时放在桌案上的书信，派人送去了千金台。

　　千金台的屠二爷收到信后，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旁边的侍从问道：“二爷，是什么？”

　　“雪落山庄的……地契？”屠二爷手微微颤抖着。

　　“就是永安王说的那座客栈？”侍从疑惑地问道。

　　“不不不。”屠二爷连连摇头，“就是天启城的那座雪落山庄！真正的雪落山庄。”

　　屠二爷看着手中的地契，神色复杂。他知晓琅琊军班师回朝的事情，原以为萧瑟就算走也会来跟他打个招呼，没想到他连天启城回都没回来。这时收到这封信他才明白，原来萧瑟他早就安排好一切了，而他也压根没想回来。

　　竖日，明德帝下旨犒赏此战功臣，而居首功的永安王不见踪影，群臣议论纷纷，直至明德帝言明永安王自请代天子巡游天下，已被赐予钦差之职，如今已离了天启，这议论才平息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条荒芜的小道上，一辆朴素的马车正缓缓向前驶去，驾车之人，正是被天启君臣惦记着的永安王萧瑟，此时的他褪下一身戎装，换回了青衫狐裘，靠着车辕慵懒地扯着缰绳，驱使着马匹。

　　马车内部不似外形那般朴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车厢内一应事物尽皆具备，弄玉坐在其中，正缓缓地烹煮着新茶，“夫君，你可愿随我走一遭？”

　　萧瑟打了个哈欠，他在大军回朝的路上，便半路溜了，要是真的回去了，就父皇的想法，他恐怕要被拒在天启城，没个三两年，出不来咯！

　　他在约定好的地方找到了弄玉，换了身衣服，就驾着马车带着弄玉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一路上，弄玉已经将她的过往都告诉他了，她口中的六国、秦国，好似是他在稷下学宫学史书时看到的那一笔笔历史，却又不同，那个烽火弥漫、硝烟不止的战国，那个百家争鸣尚未彻底没落的年代，让他着实好奇，也让他升起了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少年的热血从未在他血脉中平息，只是蛰伏了起来，而此时，他突然有一种不顾一切想要去做的感觉。

　　“玉儿，虽然我也很想去，但是……”萧瑟笑了笑，这几天他消化着弄玉所说的一切，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弄玉既然已经转生，便已是此世之人，如何能在回去，而那方世界，究竟是历史洪流中的过往，还是另一方历史进程不一致的世界。这两个地方又如何能够穿梭？

　　萧瑟叹了一口气，“我们怎能穿越空间？”

　　“裂国、天斩。”弄玉答道，“你告诉过我，裂国剑法有四重境界，绝生、破风、惊龙和碎天。以天斩之剑，在天之极挥动碎天剑境，便可使剑主穿行空间，而同行之人，除非已入神游，否则便会于时空缝隙中消亡。”

　　萧瑟闻言一愣，“玉儿，你怎知此法可行。”

　　“那日，天下第一楼内飞出的一道银光，没入了我的眉心，修复了我身体的亏空，同时也告诉了我如何穿梭空间的方法。”弄玉端起茶壶，稳稳地沏了一杯茶，“当初离开蓬莱仙岛时，我从莫衣身上看到了天下第一楼的影响，仙人之感不会错，因此我相信这个方法可行。”

　　“谢之则。”萧瑟默默念叨，这个他在天下第一楼第三层见到的人，或者说至少一缕魂，即使只是在天下第一楼内，但他确实拥有扭转时空的手段。

　　“好，那我们便一行昆仑。”萧瑟坐直了身子，挥动手中缰绳，“驾！”

　　天斩剑在他手，裂国剑法在与洛青阳一战之后，便也破境界，碎天之剑，他至多只能挥出一剑，若是一剑不成，说明天意如此，便也可让他们两人死心，若成，以他和弄玉的能为和境界，说不得能在那里横着走，但至少能保性命无忧，走一遭那战国，体验一回那里的江湖岂不快哉，

　　“我欲乘风向北行，雪落轩辕大如席。

　　   我欲借船向东游，绰约仙子迎风立。

　　   我欲踏云千万里，庙堂龙吟奈我何？

　　   昆仑之巅沐日光，沧海绝境见青山。

   　　长风万里燕归来，不见天涯人不还！”

　　新的江湖，我萧瑟来了。

　　日暮黄昏，马车碌碌远去，只有残阳下的倒影，拖曳在地被拉得长长的。